Death is not the end of life, forgetting is the end of life.
——Coco
奶奶是一个不识字的三寸金莲老太太，不知道有没有比博客更好的怀念她的方式，但寻梦环游记中有提到过：死亡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人遗忘。
所以我想把这段怀念写在这里，让这段记忆永恒。
最近经常在梦里梦到奶奶，早上起来刷牙，恍惚之间就泪如雨下。梦到她只是得了一场小感冒，就像过去的某一年似的。那一年她在住在三姑家，不小心摔倒了，伤到了头。我过年回去看她，临走的时候我蹲在她的身边，就在外面晒太阳。看着她已满是老年斑的脸上，头顶被纱布和海绵包裹着，心里一阵翻涌。可能祖孙间的连接吧，她跟我说：可 不敢这样，可不敢这样…奶奶一切都好着咧。我听着老人颤颤巍巍的声音，眼前很快就模糊了，也顾不得周围还有弟弟妹妹。那时的我想到了什么？
或许是奶奶小时候去城里照顾我，我挣脱她的手，在集市上跑去咸鸭蛋摊，她在后面追着；
或许是有一天，我和奶奶拌嘴，她一生不响的出去，我自己在家害怕且愧疚，一直在窗户盯着从菜市场到家的行人；
再或许是二年级那会儿，奶奶知道我的班主任跟我们住一个院，在7楼阳台上冲着刚到院子里的沙老师，请她多多关照。那之后，每次迟到，老师也都纳闷，“你家就离学校200m咋还能8点才到？”
某一年在老家过年，我问奶奶，炮在哪里。她却对我说，鞭在哪里，炮就在哪里😂
回忆到我更小的时候，穿着米奇衣服，快要从老家回郑州的时候，奶奶不断地叫喊着贪玩的我，结果我一激动，穿着新衣服摔倒了泥坑里
事情已经过去了4个多月了，但每每经过发呆的这段路程还是会偶尔想起来妹妹那天晚上打来电话 跟我哭诉这个消息的场景。
那些强行振作压抑的情感，现在开始flush back
印象中，奶奶这十几年间耳朵都是聋的，在家看梨园春会把电视机声音调到很大，一开始我们跟她说话，她听不清楚会让我们大点声，后来可能是感觉到了我们的不耐烦，在生命的后期她开始不在乎我们说什么，只是发问寒暄，通过我们的口型自己猜。
奶奶喜欢看算命书，但那本算命书不知道有没有从医院拿回来，没有能够陪伴她到另一个世界。奶奶信命，不识字的她总是会让我和弟弟妹妹们根据一组一分钱硬币抛出来的正反值来判断吉凶。弟弟妹妹们都很懂事，不管抛出来结果如何，只会挑好的念。奶奶也会喜欢把自己生活中的小事同占卜结果关联起来。也许是她也曾经默默问过天，从土匪家的大小姐，到后半生照顾两个瘫痪在床的亲人，穷其一生都过得多苦多难，是什么原因。
那天早上，我打电话给爸爸，说我想要回老家送送奶奶，他说疫情形势紧张，这里有佳哥，斌哥，一众亲戚，有这个心情就可以了。但是我最终还是定了票回了家。那个时候，什么工作别的事情我觉得都可以放掉。
后来，在订婚宴前夕，哥哥跟我讲了当时的场景。
奶奶是得了新冠去世的，就在“全面放开”之后没多久。在奶奶在医院弥留之际，她问哥哥：你今天开车了吗？咱们回去吧？爸爸想要再多尽力些，再抢救一下。老人临终前还是有落叶归根的情节，她一直惦记着待了接近30年的家。从住进养老院后，她就一直惦记着回家，什么时候去接她。
关于送奶奶去养老院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就和爸爸就争执，但是爸爸说那是奶奶生活已经不能自理，越来越像个小孩，晚上起夜多次，爸爸在客厅也很难休息好。那时的我，正值士气上头，觉得奶奶为了这个脆弱的家守护后半生也没有怨言，为什么在自己的晚年却没能够享天伦之乐，起码和家人住在一起。哎，可回看爸爸，他也是一个61岁的老年人了啊。他一方面还在上班，为了再生活上帮衬我，另一方面，奶奶住进养老院后，护理费，住院费也是他出了大头，差不多也是他一个月挣得工资了。
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也将在24年进入30岁，似乎对未来的憧憬变少了，开始越来越惧怕时间的流逝，这可能就是人心态的变化吧。担心意外，担心父母衰老。再加上今年的公司裁员，那些曾经以为的越来越好的生活，现在都变得没那么确定了。生活啊，当意识到好像终于走出象牙塔，体会到越来越多的人间冷暖的时刻。这就意味着那个扛着责任的人的衰老。
为奶奶守夜的那天，弟弟陪了我一整晚，我们一起谈论那些过往的回忆。有一瞬间，觉得对于我们这一代人的黄金时代，就是老人们都还健在，小孩子们还在为几毛钱的辣条争执，就是那几年买了相机给大家过年拍全家福的画面。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觉得相机里面拍了已经有好多的照片了啊，但是现在拿起照片回忆的时候才觉得应该再多记录些，把快乐的时光留住。以致于我看着奶奶的遗照，觉得和我记忆里她的样子太不相像了。人的记忆看来真的还是会存在磁盘坏道的，那些细小的瞬间，我只能之后慢慢回忆了吧。
按阳历来算，今天2024/1/14是奶奶的一周年，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今天不知不觉的醒来的就很早，大概不到5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对啊，回忆还没有写完，未来却已经这么提前到来了。bitter，苦涩。新的一年，我会记录更多的和奶奶的回忆瞬间，也会更多承担起照顾家人的责任。
